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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7月29日星期三

【字裏凡間】爆陳惠敏李小龍搏擊之情 沈西城的拳頭與枕頭

曾經問過文壇健筆沈西城,最羨慕金庸筆下哪一位大俠?他愣了一秒,說是瀟灑的令狐沖。但總括一生,我覺得他更像韋小寶,闖蕩於香港現代的江湖,他見盡歡場旖旎、魑魅魍魎,故事一直離不開拳頭與枕頭,精采過電影。

「我唔係黑社會,年輕時貪得意鍾意混迹江湖。因為好多事我做唔出,所以做唔到古惑仔,只能做作家。」七十二歲的沈西城與我握手,卡通tee外搭西裝褸配波鞋,他的手沒有老人斑和血管青筋,細滑如一雙女人的手。呷着咖啡,我意識到那雙手,曾經寫盡人間光怪陸離。

祖母是日本人,當年想沈西城遠離混雜圈子,曾迫送他到日本讀書。可幾十年過後,沈西城與江湖友誼未斷,與各堂口幫派中人仍是莫逆之交,早陣子出版《舊日煙雲》一書,六、七十年代「慈雲山十三太保」前首領陳慎芝,便以好友身份一早前來簽書會坐鎮給力。

「茅躉華(陳慎芝外號),日頭教授,夜晚教父,哈哈。」聽起來本應頗驚駭的場景,由沈大哥口中說出來,總是跟他束蓄了幾十年的二撇雞一樣,充滿喜感。

「好多嘢匪夷所思,你見過真正黑幫打鬥未?我在陳惠敏身邊當了四十多年嘍囉,以前成日見。」沈大哥記得,有次在華登舞廳,陳惠敏請人按住升降機掣,準備在裏面教訓六七人,出手前不忘請沈西城避席免拳頭無眼。「邊有好似電影打咁耐,好快瞓低晒,尤其打鬼佬,惠敏深知論體能未必夠老外打,只能靠古惑招,重拳打顎骨位,他在尖沙嘴打咗幾百次。仲有,唔夠打要走,走得快,下次再報仇。」
陳惠敏黑白逢源 「用武士刀係我第一次」

最近,他索性開了網台節目《西城講古》,找來陳惠敏分八集由童年講到七十多歲的人生經歷與江湖逸事,陳更說是自己最後專訪。因問答內容皆爆,包括他曾經亦警亦黑的「無間道」人生、與李小龍的交往,點擊率爆燈。

年輕時買玩具已經刀槍劍盾、十二歲已學功夫的陳惠敏,不諱言當年考獄警(俗稱柳記)又戀慕社團風光,竟挾着警察身份同時投奔黑幫。「當時我學緊西洋拳,派咗去守芝麻灣,咪搵啲犯當沙包練拳。在芝麻灣真係打到仆街,好似地獄咁,所以有句『芝麻灣,入得去就冇得返』。」

陳惠敏憶述,六、七十年代「警匪一家親」的時期,無人可以當清官。「你唔貪都有人放錢在你locker,你是『老襯』(無底)成班人不會跟你說秘密,心想如果有個社團照住好啲。」陳惠敏當時黑白兩道都吃得開,行咇鍾意行邊度就行邊度,月薪二百八十元,他的「額外」收入動輒過千。後來,他被警隊發現有背景而逐走,正式行走於江湖,因為拳法凌厲,冒起得很快,廿多歲便被老大看中做了小頭目,管尖沙嘴。他以「百花齊放」形容七八十年代的香港,「是個紅黃藍白黑都有的年代」。

「打爛仔交和擂台唔同,擂台你跌落地對方唔會再打你,但打爛仔交你瞓地下都照打。人哋劈友用西瓜刀,開片用東洋武士刀,係我陳惠敏第一次,啲人見到亮晶晶的刀已經驚到走晒。」陳惠敏在節目中露兩手,老大氣勢、犀利拳法似乎寶刀未老。沈西城有張與山口組盛力會會長盛力健兒的合照,便是當年隨好友惠敏哥到訪日本而互相結識。

陳惠敏又在節目中大談與李小龍的友誼,當年,李小龍稱他「街頭霸王」,而陳惠敏稱他「武術大師」。「李小龍是武術家,有學識、有品德、重哲理,我只是搏擊家,李小龍好鍾意同我傾搏擊。」他又形容李小龍講粗口,總是高檔而幽默,「佢唔會×你老母,而是話我×緊你喎,舒唔舒服呢?」

陳惠敏回想當年,因為細姪、李小龍之子李國豪不肯在電影中扮演父親,加上言語囂張,曾摑了他一巴掌。「佢敢還手打×死佢。」陳惠敏在鏡頭前說。

「如果當年李小龍同陳惠敏打,你估邊個會贏?」我問沈西城。「應該李小龍,惠敏哥也認同,他的直拳計過有二百五十至二百七十磅,但李三腳的爆發力更強。」
艷情主編流連歡場 「可以浪蕩不可薄倖」

香港黃、賭、毒事業早已式微,不少江湖中人也早已淡出歸隱,看着老友一個個仙遊,江湖褪色,沈大哥也不勝欷歔。「現在西瓜刀、水喉通開片,以前台灣黑幫有手榴彈;日本用AK47,山口組一個打十個,香港是十個打一個。」

沈西城說,無心插柳在文壇打滾多年,我手寫我見。江湖除了拳頭又怎會無枕頭?愛流連舞廳的沈西城,見盡歡場百態。九十年代他轉戰傳媒,曾出任《花花公子》中文版主編,主理成人刊物《奇艷錄》、任《武俠世界》總編輯,以及復刊艷情雜誌《藍皮書》。

「人可以玩,可以浪蕩,但不可薄倖,糟糠妻不能棄,杜月笙都係咁。」倦鳥知返的沈西城,去年結束了有六十年歷史的《武俠世界》,年底將出版《香港夜生活史》(暫名),寫拳腳以外色慾橫流的香江風月逸事。

沈西城掛在口邊的話總是說自己老了,體力有限。可他的眼神卻沒有老,可以沉穩滄桑,也可以炯炯如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