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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原來是最受歡迎樂隊的最不受歡迎經理人。」陳健添
(Leslie Chan)看著窗外,苦笑著說。他是Beyond樂隊在1986年至1993年期間的經理人。1985年12月,他簽下當時還在香港地下樂壇苦苦掙扎的Beyond。如今,他在微博上寫到:「如果你們問我這個問題:你作為Beyond的經理人,你最大的回憶是什麼?我會非常坦白地跟你們講:很不幸,我沒有太多快樂的回憶。
陳健添,Beyond前經理人,香港星探級的老闆,最早發掘了Beyond、王菲、黑豹樂隊等,也是國內傳奇性唱片公司「紅星音樂生產社」創辦人。
陳健添,Beyond前經理人,香港星探級的老闆,最早發掘了Beyond、王菲、黑豹樂隊等,也是國內傳奇性唱片公司「紅星音樂生產社」創辦人。
今年是Beyond成軍30周年,也是主唱黃家駒去世20周年。陳健添計畫出版三本書,一本是黃家駒的寫真集,另外兩本是他寫的Beyond傳記的上下冊,名為《真的Beyond歷史》。其中上冊已經出版,詳細記述了他簽下Beyond直到1988年底這段時期的故事,涉及Beyond如何從一支專輯銷量只有2000張《再見理想》的地下樂隊,變成一支銷量2萬張《秘密警察》、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樂隊。書中的一大看點,是他和Beyond四位成員關於合約方面的矛盾。而下冊將記錄Beyond的輝煌時期,及主唱黃家駒在1993年6月30日的意外去世。下冊計畫分7章,他寫完了大約三分之一,爭取今年內出版。
今年6月,Beyond的兩位成員黃貫中與黃家強曾在微博上展開一場罵戰,陳健添也捲入其中。陳健添與黃家強關係的不和表露無遺。他形容三位成員的個性是「中肯」,「真實」和「虛偽」。至於如何對號入座,他說:「你自己去聯想吧。」
今年6月,Beyond的兩位成員黃貫中與黃家強曾在微博上展開一場罵戰,陳健添也捲入其中。陳健添與黃家強關係的不和表露無遺。他形容三位成員的個性是「中肯」,「真實」和「虛偽」。至於如何對號入座,他說:「你自己去聯想吧。」
過去20年,陳健添與黃貫中、黃家強、葉世榮這三位Beyond成員完全沒有聯繫。但他與那些圍繞在Beyond身邊的人仍然保持聯繫,並期待與Beyond重新建立友情。「從前20年我們浪費了我們的友誼,我不希望再浪費20年。當然這個不是出現在3個人的身上,我覺得黃家強肯定跟我20年後都是這樣。這是比較遺憾的現實。
陳健添與Beyond在1988年曾因Sony唱片利用合約漏洞挖牆腳一事,讓他與樂隊鬧得十分不愉快。但隨著1989年《Beyond IV》的成功,樂隊與他的矛盾隨之被拋諸腦後。真正的問題出現在1992年。Beyond簽約日本公司Amuse,赴日本發展,陳健添把經理約交給Amuse,但仍然保留Beyond經理人的職位,負責Beyond在香港、臺灣等地的事務。當年4月在香港的一次飯局,被陳健添稱為「最後的晚餐」,自此他的地位被「隱形」,並不再和樂隊來往。1993年4月,Amuse與Beyond一起將陳健添告上法庭,希望取回陳健添手中的歌曲版權,官司直到1994年中才和解。
陳健添在被Amuse與Beyond邊緣化後,於1992年,赴北京成立「紅星音樂生產社」,推出了鄭鈞、田震、許巍等歌手。他在1999年移民澳洲,隨後淡出唱片業。
「我從1992年以後基本上都沒有聽Beyond的歌,因為每次聽到他們的音樂就想起來從前的事情,想起來那些官司。我最少有10年都不想聽他們,一聽我就生氣,憤怒。大概5年前開始,這種感覺慢慢改變了,也瞭解大概的情況。那個時候他們沒有選擇,他們不想得罪日本人。」陳健添說,「我在澳洲,通常不會跟人家講我是Beyond的經理人,我會跟人家講,我在大陸做過紅星。紅星也有不好的回憶,但是總的來講,我很驕傲做過紅星。因為後來他們(Beyond)的那些言論,製造太多仇恨。很多粉絲上來就說你全家死什麼的,是非常不好的回憶。」
Q:你和Beyond之間的合作關係是什麼時候結束的?
我跟Beyond的經理人關係最早從1985年12月開始,一直續約。最後一個經理人約是在1992年1月1日生效。那個合同是1年半,結束的時間剛好是家駒去世的那一天。
Q:這麼巧?
還有一張是Beyond跟華納的唱片約,也是在1993年6月30號結束。等於兩份跟家駒有關的合約都是在那一天結束,非常巧。
Q:Beyond為什麼會簽給日本公司?
很老實講,他們給的條件實在是非常好。而且有機會去發展日本的市場,也是個挑戰,所以他們都覺得同意。
Q:在你的書裡寫到,1988年時你和樂隊已經有了矛盾,為什麼之後還能繼續合作?
1989年中開始,我們已經慢慢恢復正常。其實作為藝人肯定有那種很強的自我。沒有自我的人,做不了一個巨星。每個藝人開始膨脹的時候,做經理人的只能接受。他們有什麼壓力不可能隨便找人罵,也不可能四個人互相罵,最簡單的發洩就是罵罵經理人,罵罵唱片公司。通常我都不大理他們。每次續約的時候沒有強迫性,我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幫你們做事,他們也覺得Leslie還可以——可能他們不會說最好——就跟Leslie再續吧。他們也不想找其他人,終歸你要找一個新的經理人回來,要重新去適應。
Q:1993年家駒去世之後,你和Beyond就沒有再續約了?
沒有了,1993年4月,日本人先來起訴我;一個禮拜之後,Beyond來起訴我。我覺得完全是一個鬧劇。
Q:他們起訴你什麼?
起訴也沒有什麼實在的,都是日本人在後面搞事情,他們想把我這些版權都拿過去。因為在1986到1991年,6年內Beyond所有的歌曲版權都是我的公司的。日本人就利用這個點跟Beyond說,其實那些版權你可以不用簽給Leslie,你們可以自己去保留的。我想解釋一下,在那個時候,一個歌手或者作曲人寫了一個作品,基本上版權都是交給出版公司。後來這個趨勢開始改變,是差不多1990年的時候,從歐美開始,有一些名氣較大的歌手或者藝人,他們自己控制(詞曲)版權。日本人就是利用這個點,去煽動Beyond。
Q:官司結果呢?
我記得家駒去世之後,在香港出殯,Amuse的老闆有過來。出殯的第二天還是第三天,他有一個老外助理打電話給我說,我們老闆想跟你見面。我想可能因為家駒去世,這個官司的事情就不打了。我到了以後,他說,家駒已經不在了,希望你能把所有歌的版權還給Beyond。我就講,可以啊,假如Amuse也把所有的版權還給Beyond,我會把我的東西還給Beyond。他聽完之後馬上站起來走了。這個事情一直拖到1994年中,他們提出和解。
Q:煽動Beyond起訴你,日本人自己能得到什麼好處?
很簡單,他們覺得Beyond很厲害啊,從利益上來講,這是一塊很大的肉。Beyond拿到以後不會自己做的,很可能拿到之後讓Amuse做代理。
Q:家駒去世的時候,你在哪裡?
他發生意外的時候我在北京。我也沒看新聞,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。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,說家駒在日本做演出,從臺上掉下來,他講得不太清楚,我以為是一個很矮的舞臺,我說有什麼事?頂多斷了腿。後來瞭解清楚之後,我就回香港,跟其他家駒的朋友聯繫,問他們要不要一起過去(日本)看。我約了幾個人,有一個朋友叫王日平。第二個叫梁國中,阿中,他本身跟家駒都是同學,一直都像哥們。還有家駒的一個女朋友,就是「喜歡你」寫的那個女朋友,但那時候她已經結婚了,好像是跟她丈夫一起去的。我們是29號晚上到的。我記得很清楚,第一個晚上我跟阿中一個房間,結果他打鼾的聲音像打雷一樣,完全沒法睡。第二天我就說,阿中,我不跟你一間房了,我自己開一間睡,所以第二天我是一個人的房間。
我們30號差不多中午去了醫院,先在大堂等,不是隨便到了就能上病房的。等了差不多1個小時,他們說你們可以上來了。在那1個小時裡面,有兩個人從上面下來,第一個是單立文,他是家駒的好朋友,也是Blue Jeans的貝司手。後來又看到日本公司裡面的一個人下來,那個人就是在中間搞很多小動作的人,他看到我在這裡,我就知道肯定有問題出現。後來我們進電梯,出去還沒走兩步,還在電梯口,就有個日本人說了一大堆不知道什麼東西。然後翻譯說,對不起,現在決定不能給你們探訪。我就知道是日本人在搞鬼。沒辦法,大家很失望。當天就出去走走吧。我最近看了網上一個短片,說剛好家駒走的時候是下雨,天是黑的,我想起來,我們在外面逛,突然下雨,然後天就很黑。但是我們沒有留意太多。逛到晚上,大家回飯店。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看電視,不懂日文。看新聞,突然看到家駒的照片,我說這邊對家駒那麼重視,新聞都會播。看完就睡覺。其實那時他已經走了,但是我不知道。第二天,我們一幫人到了機場,辦完手續,王日平才跟我講,Leslie,昨天有個事情沒跟你講,怕你太難過,家駒已經走了。假如那天我沒有去,阿中,王日平,還有他女朋友,肯定能見到最後一面。感覺好像就是家駒在等你們過來。結果沒辦法,人家不給見。
Q:你知道家駒去世的消息之後是什麼心情?
空白。反正就是覺得,昨天走了,怪不得看到電視裡在說,然後就是一片空白。
Q:從現在角度來看,你有沒有後悔把他們送到日本?
老實說也不是我的決定,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經理人的角色,我只是去談一個最好的條件給他們。不是我說簽就簽,是他們最後決定簽不簽。
Q:是不是Beyond四人時期的詞曲版權都在你這裡?
也不是,1993年(《樂與怒》)我沒有拿他們的。其實那張(詞曲版權)也是我的,因為我跟他們的合同是到1993年6月。和解的時候,我的律師就問我,為什麼1993年那張唱片的版權你不要。我說雖然合約上面歸我,但是我跟他們已經鬧成那個情況了。加上1992年那張唱片(《繼續革命》)我是有參與一些工作的,我覺得應該保留版權,1993年那張唱片我是完完全全沒有參與什麼工作,沒有投入。我不想好像我欠他們那麼多東西。但從法律來講,我是完全可以要求歸我的。
Q:Beyond的版權能給你帶來多少收益?
我把版權轉讓給了環球唱片,現在我手頭上已經沒有Beyond的詞曲版權。從1998、1999年已經沒有什麼收入,每年錢越來越少。後來,環球提出了不錯的價錢,我就賣給他們了。一張唱片裡有兩種版權,第一是歌曲的作曲作詞版權,那個是環球的。第二個版權是母帶的版權。有部分那些現場演出的版權都是我的。那些都是打完官司以後,Beyond他們認可,送給我的。其實很搞笑,他們後來會罵,為什麼你發這個東西,什麼現場(錄音)啊,Demo啊。其實嚴格來講,我跟他們那個合同,我不是有100%的權力去發行。問題是在1993年打官司的時候,我已經沒有收入,日本人每月該給我的費用完全不給,然後我每個月要付律師費,平均來講都要7到8萬港幣一個月,我的錢從何而來?沒有錢。我就問律師,這些現場我能不能發?因為律師費很高,我要想辦法付錢。打一個官司,從起訴到法院,一般要1年半到2年的排期。中間如果雙方沒有什麼檔來往,就簡單。但是Amuse的策略就是不停有東西,我說你什麼就要你回信,就是要燒錢。假如你沒有錢燒,你就會輸掉官司。那個時候律師給我的說法,是當然這個(權力不是100%,但是我要是出版這些東西,我會輸的情況比較低。在和解以前,我發了一兩張現場專輯。到和解時,條件也是他們提出的,從前的事互不追究,包括那些已經發行的現場的東西。那等於就是你認可那些東西我可以發行的。為什麼他們後來看到我再發行東西又罵這個罵那個,其實他們也不了解他們簽的東西,實實在在的作用在哪裡。
Q:現在你再版了《亞拉伯跳舞女郎》和《永遠等待》的盒裝紀念版,銷量如何?
(只賣了)1000套。你相不相信?還好我做那幾張是給自己紀念的東西,賣得不多也無所謂。
Q:Beyond賣得最好的一張是不是《樂與怒》?
假如家駒沒有去世,應該不是。其實《樂與怒》在香港剛出版的時候,華納跟我講,「海闊天空」送到電台,電台的人說這個歌不行,要換歌。家駒還沒有去世的時候,《樂與怒》才賣了兩萬多,很不理想的數量。以Beyond來說,他們應該一出來就要賣5萬張。結果家駒去世,一下賣到25萬,然後30萬。我們能說什麼?
Q:「海闊天空」現在大家都還在唱。
當時電台的反應是一般,那個時候電台的高層講,你們看看再選一首歌上來。這是真實的事情。
Q:你對三個人如今的個人發展有什麼看法?
從他們三個人的音樂來看,世榮最有骨氣,阿Paul最有火氣,家強最有財氣,錢財的「財」,或者是福氣吧。
Q:怎麼講?
家駒去世的時候其實日本也賠了不少錢(給家駒的父親)。當然家強會說我沒有拿錢啊。但是我舉個例子來講,那時候媒體說賠了7000萬港幣(10億日圓)。他父親拿1000萬已經完全夠他一輩子,所以很自然,都會把錢分給他剩下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,而且肯定給兒子多一點。從另外的角度看吧,你們也可以看到一些報導說,黃家強有多少物業。你看看,黃貫中有多少物業,葉世榮有多少物業?假如他父親沒有給錢,他應該是跟黃貫中差不多,而且他出唱片還少,做演出還少。
Q:前Beyond成員劉志遠曾經透露他離開樂隊是因為和黃家強不和,具體原因是什麼?
劉志遠跟我講,其實當時不是單單一個爭女朋友的事情,那個就是導火線。他說其實一早,在1986年的時候,他已經很不高興了。他舉例說他們1986年去臺北做演出,那個時候剛起步,做完演出,劉志遠自己拿著結他走,結果就被家強罵,為什麼你要自己拿樂器,這些東西不是我們拿的,我們是藝人,你要給他們那些「下人」拿。劉志遠就很生氣,那時候只有3個Roadie,要拿4把結他、貝司,結他效果器,還有世榮一些鼓的東西,怎麼可能拿那麼多東西。劉志遠覺得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情,為什麼罵我?再加上一個情況就是,劉志遠覺得,要是從音樂的角度來講,我完全比你黃家強強幾倍,然後你還挑我這個挑我那個,所以那些東西就是不斷地存在心裡,很不愉快。
Q:劉志遠離開Beyond不久,Beyond就憑藉「大地」開始走紅了,他有沒有後悔?
當然他很坦白地說,會呀,每次去銀行打開那個存摺,很後悔。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,他開始做幕後,越做越好。他說也沒有後悔,假如你在一個不愉快的情況下工作,給更多的錢,也沒有什麼意思。而且他講了一點我是從來不知道的,就是他在樂隊裡面從來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回憶。剛開始進去玩音樂可能有點享受,過一段時間每天都在重複,他就越來越討厭那種生活,他發覺自己非常不喜歡做台前的,最討厭做訪問,最討厭上電視台。所以嚴格來講他也沒有後悔離開Beyond。
Q:你也做過王菲的經理人,1992年後為什麼沒有繼續帶她?
我是她的第一個經理人,大概是從1989年到1991年。其實到1992年時,我是想跟王菲續約的,問題是日本人跟我之間有個規定,我不能隨便再簽其他藝人,除非Amuse同意。那個時候我就跟Amuse講,我想跟王菲續約,她是很有潛力的,但是日本人沒看出王菲那種潛力,就說,算了Leslie,你集中精神做Beyond吧。他們不給我再簽其他藝人。
Q:很可惜。你和Beyond的關係是什麼時候鬧僵的?
從1992年的4、5月份。其實中間我有去日本的,他們那趟是回來做宣傳,那個時候我跟他們有個「最後的對話」。那天晚上跟日本人吃飯,是「最後的晚餐」,就是因為那頓飯,他們講了一些不該講的話,日本人就開始做手腳。
Q:Beyond講的?
對。而且故意在日本人面前問那些問題。他們不應該在那一頓飯問,他們應該回來問我。他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。但是你問我,那麼多年下來怎麼想,(我覺得)那些都是天意。好像有一個天意在講,Leslie,你跟Beyond的關係其實早晚應該結束了,家駒可能會離開我們,你現在的責任就是去北京,北京有一幫人等著你過去。其實從頭到尾,我沒有計劃要做經理人,我沒有想過要簽Beyond,我也沒有計劃要開紅星生產社。那些都好像有條路,到了那個地方突然間就是你要去這裡、你要去那裡。
Q:那次飯局說了什麼?
家駒叫翻譯問日本人,現在誰是我們的經理人?日本人聽了之後覺得很愕然,想了一下說,你們的經理人是Amuse。第二句他還問,那Leslie現在做什麼?日本人稍微停了一下說,Leslie是顧問。第二天我就給他們四個人打電話,罵他們。沒找到家駒,可能家駒故意把電話關了,知道我會打電話罵他們。
Q:你認為家駒是故意的,還是天真?
不是故意。其實在這個「最後的晚餐」之前,我跟他們在日本最後一次見面是2月,那個時候他們在錄音,臨走之前跟他們講過一番話,他們沒有記住,很遺憾,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個性,很多時候像小孩那樣。
Q:你現在還會想念家駒嗎?
不會太刻意去想,但是想起來會覺得非常可惜。
作者/來源:雷旋(即leslie CHAN)/Q-china 媒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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