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彌留
「愛彌留」是達明一派新碟中另一首難明的歌曲,不過,相比起「開口 夢」和「諸神的黃昏」,「愛彌留「 又已算是易理解和脈絡分明些。
「愛彌留」是黃耀明作曲的,音樂編排是頗因襲達明以往的風格的,不過,聽來還是覺得清新。 聽黃耀明說,這歌是描寫一對情侶 ,他要分手她要挽留,於是他舉出許多理由與比喻說明彼此關係,請她不要挽留。這樣,理解這歌詞應易一點 。但也很需要欣賞者的修養閱歷以及想像力,才會清楚:「浮在水仙中的殺手」是指甚麼,「垂在鐘擺間的借口」又是甚麼借口,「蝴蝶」在甚麼方面「比沙丘永久」。
寫詞的周耀輝 ,在這「愛彌留」中,像編出一副拼圖,打亂了讓欣賞者來重新砌同出來 ,沒耐性沒經驗的請回可也!筆者說 過「開口夢」是代物式的寫法,其實 「愛彌留」也是這一類。要理解它, 須運用嘗試錯誤法,直至當一個具某種性格思想的男主角代入詞中,會吻合詞中所說的一切,你就會完全了解 詞意。
作為一首情歌,「愛彌留」的用字和意境都是妻美非常的,只嫌運筆過份迂迴曲折,以生文字超載之效 ,卻予人晦澀之感。
連串比喻
「像我這永沒法解釋的蒼白、像永遠蓋著撲克、像永遠在轉圈圈的筆劃 、一生不過揣測、像我這永沒法青春的生命、像永遠轉換佈景、像永遠在 轉換圈圈的花瓶、一生不過一聲、沒一刻可以安靜!」 「愛彌留」的副歌,連續六個「像」,明顯是詞中主角說:「像我這樣這樣的人,怎值得你挽留!」於是從這些「像」,可以大約推測出詞中主角是甚麼人!
頭三個「像」,都表明 他是個常思變化、行賒無定的人,總 之難以捉摸猜透,而由「永沒法青春的生命」,可以猜知他還是心境很蒼老很灰的。有了這個大概形象,理解 「蝴蝶總比沙丘永久」或「垂在鐘擺 間的借口」等等意象便更有把握些。 蝴蝶有美的外表、短暫而絢麗的一 生,牠也是行綜無定者,在某些人眼 中,蝴蝶這多采的生活,雖只如一剎 那的短促,也賽過枯乾千世紀的沙丘 ,詞中主角,大抵也認為,生命的價 值:寧像蝴蝶,勿像沙丘。或許,那戀慕詞中主角的女子曾說:「我能忍受痛苦與快樂不斷交替的生活,就如各人說過的人生如鐘擺來回於痛苦快樂間」只是,詞中主角認為這不是個服人的借口。
一生不過一聲
看周耀輝在一份雜誌的雜文,有一段寫道:「只收到一種信息,只容下 一把聲音是可怕的,請看看六四之後 中國大陸的傳播媒介,單一的聲音比 寂靜更恐怖。寂靜的空間,雖晃蕩無定向,卻遼潤,但單一的聲音卻是號令,不得不服從,也是耳畔的催眠語 ,不得不聽進去。」 由此很自然聯想到他為達明一派填 的「愛彌留」中的二句歌詞:「一生不過一聲,沒一刻可以安靜,似乎這 作品不是單純的情歌,縱然黃耀明、 周耀輝都說它只是情歌。 在同一雜誌,專訪蘇曉康的文字中 有此句語:「中國近百年在搞圓圈遊 戲,老在重覆……」這跟「愛彌留」 副歌的歌詞:「像永遠在轉圈圈的筆 畫……像永遠在轉換圈圈的花瓶」的 比喻正驚人的相類。
看來我們可以將這首作品作大膽的政治聯想:「浮在水仙中的殺手」自戀的美男(鄧小平?李鵬?)為了擁抱水中倒影(政治權力?)竟還想派出殺手殺退勸阻的人?「垂在鐘擺間 的借口」為了擊倒政敵,反右傾反左傾都成了上佳藉口?……也許,這些聯想都是捕風捉影,郢書燕說,但也聊備參考。
十個救火少年
「十個救火的少年」是達明一派新碟「神經」中另一首十分精彩的作品 。REGGAE的音樂風格,帶著些加勒比海的風情,而歌詞,卻是篇精巧的寓言故事。
詞是潘源良填的,以歌詞的形式來 鋪叔一個如此複雜的小故事,寓意又如此的深,實在是粵語歌詞中很罕見的。事實上,拿「十個救火的少年」 來相比鄭國江的「傷心的小鸚鵡」或 許冠傑的「木屋區」,後兩首都顯得很簡單。「十個救火的少年」本事如 下:十個少年志願救一場火警,但未出發已走了三個,後來又因事走了四個,餘三個,也救火不成反遭火葬… …這令人慨嘆的故事,還有不少細節 ,如最初走的三位少年,各有原因: 自知少鍛鍊故報了名便算”為了與愛 侶一起還是早走為妙、聽母親勸勉莫 在社會上走得太前,之後的四個,有 三個是為了抉定救火的方案,鬧得反了臉,縵罵著離開、並發誓這生不願 見,還有一個則是願說卻不肯向前, 空有理論,卻全無實際成效。
人們都想到這歌是北京民運以來一些海外支援部隊的情況的反映。不過 ,詞實在也同時勾勒出中國人一些要不得的民族性。
醜陋國人縮影
「十個救火的少年」中唱道: 「又有為了母親的勸勉,在這社會 最怕走得太前,罷了罷了,便歸家往後轉。」其實,不敢為天下先,就正 是中華民族一大缺點。中國人幾乎都信奉「煩惱皆因強出頭」、「槍打出頭鳥」、「木秀於林,風必摧人」, 很多人到了要救人的時候,也還嘀咕著:事後會不會被人指為逞英雄?
歌詞另外又唱到:「為了失定去救 火的主見,其中三位竟終於反了臉, 護罵著離開,這生不願見」。這很自然讓我想到孫中山指中國人很多時都 是「一盤散沙」,又或是柏楊說的: 中國人最會窩裡鬥! 當然,小小的一首寓言歌詞,沒可能把柏楊的「醜陋的中國人」或孫隆基的「中國文化的『深層結構』」概 括進去。只是,單是「不敢為天下先 」和「一槃散沙」這兩點,要反省和 改善起來已很費心力了。 也許,為了敍事的流暢,潘源良填這首「十個救火的少年」,個別地方唱來頗拗口,幸不損總體效果。事實 上,這歌以輕快調子襯以象徵性的求救聲來唱出,到最末,還唱著「十減 一得九,九減一得八」,諷刺得很有 趣味。
·周慕瑜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