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只能忘記 by 甘國亮 (新增內文版)

今天陪伴老頭子往醫務所覆診，無聊地翻閱一本非常簇新的過期明周，拜讀甘國亮先生撰寫專欄「往事只能忘記」，欄名非常反斗，是日標題「勤無功、戲有益」更叫人過癮萬分，人生在世，常懷著最緊要好玩心態做人，果然是老頑童本色。

好多年前聽過甘生主持電台節目「打開天窗甘國亮」，曾經提及昔日電視台處理舊片的無知態度，把有紀念價值的開台錄像一一洗掉，不是老早叫人忘記過去？

期待甘生作品結集成書，不禁一問為什麼明周內容好看過明報的？(一笑)

以下分享其中內容，在今天沒人看文字的年代，希望吸引一些考古香港電視發展點滴的粉絲，它仿似電台內容文字版，值得再三回味。

文：甘生   電子化：在下 (為方便閱讀，硬把原文分段)

性相近，習相遠，心智與下愚不移。領大家亂闖時光機，都只是滯留在香港不知禍福，天真爛漫，六十年末七十年初，不打仗猛做愛就是無限的明天。

半世紀前的麗的有線電視，和無綫免費電視，早期均以錄像系統拍攝所有製作，十六厘米菲林膠卷只伺候新聞部，綜藝戲劇甚少沾染。日後傳世的資料顯示無綫成立「七十年代菲林組」，都遺漏了中間一個「中」字(說是「七十年代中期」應該更為恰當)，各有特色的新浪潮年輕人，徐克、譚家明、許鞍華、嚴浩、章國明，都是周梁淑怡主政之後陸續提攜的新一代，她亦是足球隊的經理人和教練，人盡其才，那邊廂穩站實幹的還有杜琪峯、王晶、林嶺東。

我來自另一星球，曾有過數周全個翡翠台呈現都是甘國亮編劇的紀錄，於是莎姐直筆把我升作編導，未等我追問因由就頒布她的智慧，「你寫劇本的方式，根本就像一部已拍好的製作一樣。」於是我又如常神化，半鞠一個躬，就轉身去搭升降機。

「七三年我以運作大樓為家，遲到晚退。也甚多在陰森的菲林房蹓躂，主管晨早趕及五時下班的公司車，往後至天光都是人人自出自入的地帶，新聞組深宵始進入凌厲狀態，剪接機只有兩部，一大一小剪接師包辦功夫細藝，話知是要檢查英文台的曠世西片，抑或日後被刻薄的粵語殘片，都在這張手術枱，預劏遷就廣告時段而將影片斬件，惡果是在不同部位施了幾十趟手術的肉體，耳鼻喉腳趾都會不翼而飛，不會重新生長出來。做過無話語權的目擊證人，促使我廿年後掌管節目部，傾全力保護一批又一批因截肢宣布安樂死的遺體，轉葬電影資料館只是聊表一份敬意。

另一個草根的啟蒙師傅，是公司一千零一個菲林攝影師趙羣，在國粵語片圈浸淫，下半生轉戰新興電視業，好的攝影師都是人肉顯微鏡，鏡頭對準哪個人的心腸，逃不過他的法眼。不嫌我臉皮巖巉，經常失驚無神拿照相機出來將我殺害，「人紅了就光頭哨牙插蘇鼻都不是問題」，最落地的啟示。他自小在片廠的見聞層出不窮，聽者不需苦候關鍵的段落，我又如他一般細眉細眼，無寶不落，有借無回頭，典當在歷年的劇集裏。

處子不嫖妓。沒有生活體驗，我早就經已被那些支薪的電影電視破戒。桂治洪的戲場場大膽，單刀直入，通頂拍攝，宵夜前後嘴對嘴都是不同的女子，收工未到黎明，桂導邀請我稍後共進早餐，原來今組有剩菲林，喚來他下一套新片的南歐洋妞前來試鏡，望我留下來義助她在天光前盡快入戲。我沒有生氣，望着筋疲力盡的工作組，金髮人兒跳下車嫻熟地能露則露，我想着稍後茶餐廳的蛋治，用報答我恩師沒有焦點的眼神，粗暴地把她吞噬。從此之後，情真可以戲假，任何慾焰狂流的熱吻，我都把舌頭緊緊鎖在口腔裏面。

一九八八年之前香港成立電影三級制前，輸入片和本地土產，黃色各自發揮，「兒童不宜」是無敵的擋箭牌，於有心人更易對號入座。個體戶的發行商，常有來歷不明意識令人眼界大開的拷貝過港，若干鐵定於其他國家列為禁片。剪接師與文藝影評人掛名身賺外快， 為這類影片自行刪除難以過關的畫面，片商居然通關兼上畫數天，繼續又出門做過海神仙，那堆珍貴鏡頭都鎖在百寶櫃內。這個行業都在颱風節慶的日子加班，有一年的中秋前夕十數麻甩應邀在剪接房鎖門觀賞遺珠大全，彼此心向明月，僅有一兩聲的竊笑。看過的禁片，多屬解讀人性，它已擺脫枷鎖有緣相會，何苦分層次高低。最怕是明知山有虎的政治禁片，飢餓與飽餐的角力大賽。從沒聽過電影要被開棺鞭屍，重拍舊片變劣作則樂此不疲。

在七十年代意大利導演帕索里尼的《索多瑪一百二十天》，和法國音樂人些殊甘時拔導演的《愛你不愛你》，去到邊禁到邊。套套都在數十年後重見天日，提早假釋，大事鋪排被追認，動物中以人類最善變。今天再檢閱，原來當時影話人偷運來菲林房共享的版本也非完璧。

更忍不住要還原到身在《歡樂今宵》的一九七四，未拍成禁片已是風行世界的禁歌《Je t'aime moi non plus》其實早就由甘時拔(Serge Gainsbourg)後與BB碧姬芭鐸及珍寶金合唱灌成單曲唱片，翻雲覆雨的前奏，連高潮也宣諸於口。全球電台不敢播出，民間搶購大賣，我等青少年視為貼面舞首選。我還害人不淺，煽動苖嘉麗向編導申請在節目中，合唱此未有人膽敢公開表演發出人聲的版本，世界死寂了十數秒之後，換來編導沒有表情的反問，那些淫聲浪語，我們打算如何演繹。嚇得瑪嘉烈大眼睛瞪得更大，雙雙分頭走避。

做人渴望，或者不恥的念頭，都有機會在這個行業得到試菜與虛擬。我們不用付入場費，還得到工資。

趙羣老師第一次為我拍硬照，故意放時間讓我裝螃弄姿，在不動聲色之下，他拿出一把不知用途的小鉸剪，剪掉我鼻孔外洩的鼻毛，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。

===內文完===

某天好奇地錄了TBB早晨重播的民間傳奇，甘生做古裝戲，面容十分趕客。今天有幸看到這張經典相片，遠看有點像大衛寶兒，好七十年代。

互聯網發展一日千里，甘生提及的歌曲，有興趣可聽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