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:轉眼又一年,最近借了「仲夏夜」復黑王再次回味,響應霑叔生前所寫文章的呼籲。多年前唱片公司收購了EMI音樂寶庫,終於按照原意分開兩張CD形式出版,封面和內涵原汁原味復刻,勝過EMI紀念全集(歌曲次序竟與卡式版一樣),新版CD所使用的母帶磁粉甩感無晒,這次復黑王音質較為清晰通透。
那麼多年,更加喜歡這唱片,籮記走在時代尖端。
編曲被指突出鋼琴、薩氏管、喇叭、打擊樂。作家黃夏柏指曲風是輕爵士;樂評人Muzikland稱為流行爵士和高格調的成人抒情;另一位樂評人Manfred Wong(黃啟聰)則形容為悠閒輕鬆(原詞為「laid back」)的拉丁爵士。
普遍評論人都視之為羅文的音樂生涯以至香港流行樂壇的破格之作。黃夏柏讚賞專輯的製作水平,但認為羅文雖然有意改變其標誌式且時興的「字正腔圓」唱法,「但其運腔、咬字仍覺過露,與樂曲的輕柔氣氛一碰,反顯得繃緊,若能懶洋洋多一點則更美滿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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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謂仲夏,是指夏天的第二個月,即是是指農曆五月份。古語中有:孟、仲、季,代指第一、第二、最後;或者也有用伯、仲、叔的。所以,「仲」即爲第二的意思。
現分享霑叔回憶籮記文章,同時懷念兩位流行樂壇先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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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黃霑 (寫於2003年10月) 電子化:在下
「他沒有離開我們!」我反覆說這話,說得誠摯滿心。其實,在騙朋友,也騙自己。
他是離開了。
世界沒有他,不一樣。
歌藝超凡
和他不常見面,但總有些大家都會出席的場合,見了面,就很親切,問候幾句,已經開心。大家生活習慣不同,玩伴也不一樣。但在有些層面,和他親如兄弟,絕對明白對方的想法;而且大家也互存敬意, 知道彼此的執着,彼此的底線。
也許我們不是知己。但卻是對方的知音,羅文唱歌的水平,和舞台上表演的家數,自問知道得清楚,別人唱不好的歌,找他,一定唱得人人心服口服。
每次和他錄音,經驗都愉快。
他永遠有備而來。歌早就練得爛熟,幾乎試兩三次就人人滿意,而 你有特別要求,亦必定滿足,因為天生佳嗓加好技術,甚麼難弄的點子,多試兩次就手到拿來,每次都不令我們失望。
第一次合作,是《家變》。這首煇哥的旋律,很要求點技巧,才可以拿捏得準。中段的重句,拍子急而字多,要唱得舒徐才會入耳舒服。所以起初有點不放心,碰巧又有推不掉的飯局,於是匆匆吃完,就跑。
大夥兒聽見是羅文錄音,馬上甜品咖啡全部取消,寧願以他歌聲作dessert,全部跟着我往錄音間去。
面壁錄音
羅文錄音,有個怪習慣:不准別人站在他面前!
他可以在音樂會演唱會面對滿堂觀眾,要盡渾身解數,但在錄音間唱歌,他要面前不見人影,寧可面壁。
問他:「為什麼?」
「見到你個樣,」他乘機罵我:「點唱得出感情?」
後來我明白了,這是會唱歌懂唱歌而深明唱片道理的人想出來的好方法。
那時是 Walkman 最流行的日子,人手一機,帶着耳筒來聽歌。
用這種方法來聽的歌,要怎樣唱,效果才會好?
要把歌唱成像情人在耳邊哼唱!
羅文在錄音的時候,前面不能有人。因為他在幻想自己為最愛的情人哼唱!
這情人,在現實也許並不存在。不過,如果有人在他眼前,那情人就在羅文幻想中失蹤了。所以羅文錄音,一定要目中無人。
我們一群人,全坐在他背後。他關了燈,一個人面壁獨唱!
「缺後月重圓,缺後月重圓......」舒服極了! 我一聽,由心底笑了出來,因為實在興奮!
一點問題都沒有!先前所有的不放心,全屬多餘。
然後,他唱到尾句:「擁抱着——」真嗓還未停歇,潛氣內轉, 滑,滑高了八個音位,跟着用假嗓 falsetto 唱出結句「永恆」兩字。
嘩!簡直是天籟!
紅燈一關,眾人熱烈鼓掌!
OK吖嗎?」羅文明知故問,引來更多讚美。
我自此一役,就變成了他的知音,每首為他寫的歌,都特別用心。 本來極討厭改歌詞的我,如果他提出要改,我就乖乖就範,不做一聲修改,改到他滿意為止。
而他,每次做音樂劇也一定找我寫歌詞。大家水準,大家明白,不必多說。
極端完美主義
羅文喜歡地球繞着他轉。所以如果你見他走過來,和他招呼遲了一秒,他小則嘟嘴,大則斥罵。我一知他有這樣的脾性,就常常逗他。看準他左一個右一個女紅星拖着入場的時候,必定故意先叫旁邊的阿姐, 令他例牌地生幾秒鐘氣。後來,他看穿了我的伎倆,結果變成了大家的見面禮,碰見就戲謔一番,必互罵一輪才肯作別。
但有兩次真惹他生氣了。
那是我喝醉了,在他演唱的時候,上台搗亂,而且賴着不肯下台。 現在想起,仍有「餘愧」。
因為實在不應該。
他是極度注重自己演唱細節的藝人,是個極端的完美主義者,要求舞姿每個轉身,都無懈可擊;歌聲每個音字,都響遏行雲!
本來十分明白、了解而且敬佩他這種專業精神的我,一喝醉就胡來, 把他演唱的程序攪亂了,令他氣得幾乎要把我活生生就在台上捏死! Roman!對不起,sorry!請你原諒。此刻我非常想念你! 世界原來沒有羅文,就不一樣。
世紀之交,一群合作慣了的天王巨星做煇黃演唱會,香港做完,到新加坡和吉隆坡巡迴。
羅文簽了馬來西亞的「雲頂」,只能唱新加坡,不能參加吉隆坡演出。 全班人馬,缺了個羅文,演唱會就不一樣了,少了一個人而已!但因為這人是羅文,你就覺得,圓月缺了一角,很不一樣。
香江名句走樣
雖然,羅文有很多很多DVD、VCD、LD、唱片、錄音帶,我們一開機,就會見他笑口如舊,歌聲似昔。但我們知道,他已經離開,不再在我們中間了。
一切,彷彿昨日;而昨日不再回來。
他唱活了「不朽香江名句」,可是,人已不在。香江名句,也走了樣,不復從前舊貌。
香港樂壇亦已經再不一樣。
再不會有人,可以一個鋼琴伴着,唱《明日天涯》唱得如此動人,令全個紅館聽眾,心弦顫抖,隨着樂音低迴,不能自已。
「無奈生命如此短促!」
依達的歌詞,竟然一語成讖。
那夜,幾個人在掛念這位大家的朋友。
「我好掛住佢!」劉培基說。
也許,這個週末,你會有空。如果你也掛念羅文,請放張CD,再細聽一下他的好歌。
這樣,羅文會高興的。再沒有別的事,會比人人喜歡他的歌,更令他高興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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