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都是忘年會 by RORO

很多人知道「忘年交」，但不一定知道日本的「忘年會」吧。

都是「忘年」，兩個「年」意味截然不同。前者是年齡，而後者指年份。所謂「忘年會」，就是辭舊會。

日本的新年是公曆1月1日，12月成了忘年會的高峰。聽起來像是我們的年會，或者台灣的尾牙，實則不完全盡然。不參加幾 次，真心難以理解日本人對忘年會的熱衷。

首先次數很多。年會或尾牙多是公司規模，年底一次。日本的忘年會除了單位規模，更多是私人聚會。從小範圍的同事聚會，到老同學，單身姐妹們，甚至是和客戶，人數也不限。

我來單位才一年，12月就排了十多次聚餐，可想普通日本人的12月，每天下班後不是在喝酒，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。

12月也成了醉漢出沒的巔峰期，幾乎每天坐電車都能看到醉成爛泥的人，直接癱坐路邊。

參加忘年會的費用，大多自己承擔。私人聚餐無可厚非，但公 司的忘年會，也不要奢望可以吃公款。雖然辦公室的「忘年會」沒有出錢，但羊毛出在羊身上，我們每個月交了工會會費呀。事先做的餐廳意願調查裡，很民主地徵詢了大家的意見，想吃日料、西餐，還是中餐，最後溫馨提醒，推薦的地方包含酒水不要超過人均五千日元。

五千，恰好是一場忘年會的平均費用。日本人熱愛酒精，很多 居酒屋就巧妙地推出「五千飲放題」(無限暢飲)的套餐，可以一 次喝盡興。通常酒足飯飽後，餘歡未散，總有人提出「二次會」，換個地方繼續喝，或者去唱K，也總有人陪着繼續瘋。有時玩過頭， 還有三次會四次會，甚至結束後已迎來第二天。

泡沫經濟時期，聽大叔們說，那些年的日本公司出手闊綽，忘 年會不僅不用自己出錢，散會後還有價值不低的伴手禮：喝到深夜也不擔心錯過末班電車，反正有錢！打車！東京銀座街頭，手裡拿着一萬日元的鈔票攔車，司機都不願意停下來，臘月寒冬裡，排隊一個小時才等到車的情景處處可見，哪裡像現在這樣，的士站的空車一停十幾輛。

難怪現在的年輕人時常懊惱，怎麼自己沒趕上那個好時代。現 在聚餐不僅心疼錢包，還要一直看時間，生怕錯過末班車，否則，寧可在麥當勞點杯飲料坐一夜，也不想出錢打車呀！

踏上末班車的一瞬間，大家心裡都要大呼「safe」，接着，就可 以安心地小憩片刻了。深夜的電車，飄散着這個季節才有的酒精味，都是睡得東倒西歪的身影，與清晨的嚴肅正經截然兩種畫風。 但島國人民都有一種到站瞬間清醒的技能，除了偶有睡過頭的醉漢，大部分人出了車廂，可以瞬間變回嚴肅臉。

在日本，酒精有神奇的魔力，可以把日本人分為「平時的日本
人」和「喝了酒的日本人」。

有天晚上要參加同事組織的私人聚餐，十幾人，是關係相對近 一些的。即便近，平日裡彼此也很少說話，從早上端坐到下班，最多聊兩句無關痛癢的『今天好冷啊！」「好睏啊！」「累.........」就算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，也不會互相招呼着說「等下下班我們一起走啊！」仍舊按照各自節奏，先後離開辦公室，各自準時赴約。

然而！一旦到了居酒屋，過了暖場的前半小時，酒精開始發揮 作用，日本人，就變臉了。

「領導太妻管嚴了啊！」「副課長最近一直請假，聽說生病 了......」「課長好像有去健身房哦，我還看到他經常在超市買東西， 真是模範老公！」「不知道班長有沒有結婚？好好奇啊！」....

多喝一些，話題發生變化，「閔桑，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啦？ 越來越洋氣了哦！」「RORO，你一個人在日本，一定很寂寞吧......」 「橋下，你和那姑娘怎麼樣啦？」目標開始轉移到在場年輕人。

再幾杯下去，八卦失去魅力，「怎麼辦啊，明年合同就到期了，要失業了啊！」「我跟你們小姑娘講啊，保養要趁年輕！」「今年的課內氣氛太壓抑了，平時想聊天都沒機會！」「讓我加班也不多給工資，政府真摳門」......工作吐槽慢慢增多，最後，變成了「今朝有酒今朝醉」的豪邁碰杯。

我每次看到辦公室裡嚴肅的××桑和××君，喝了酒之後變成另一個人時，都會大大地感慨一句，「原來他是這樣的人啊！」

然而，就算這一天晚上大家喝得盡興聊得投緣，第二天切換回 正常日本人的角色後，誰也不會提起昨晚的隻言片語，好似甚麼都沒發生，一切都在當時的環境裡做了了結。大家默契地戴上白天標配的嚴肅面具，回歸槽點滿滿，卻只能乖乖服從的職場。

一起喝了酒就能變得更熟？想多了。想聊天，等到下次喝酒的
時候吧！

如此，也就更明白日本人對居酒屋的深愛，尤其是可以冠冕堂 皇「忘年」的12月。謹慎拘謹了一年，必須要把舊的壓力和不滿， 在12月的酒桌一吐為盡，這樣才能清爽地迎接新年，給自己一個可以期待的來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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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RORO曾經在日本當公務員。